北京日报客户端:
深秋,驱车出城百公里,便进入了房山深山区的百瑞谷。莽莽太行余脉,在这儿陡然褶了道深沟,登临高处,眼前是五彩斑斓,层林尽染。 倒退十年,这片山地曾是寸草不生的废弃矿山,触目皆是煤山、石堆、灰坑。眼前的茂密林木,是在裸露山石上一寸又一寸艰难织就的。 不惟房山,在门头沟、平谷、延庆、昌平等郊区,废弃矿山总共有800多个。它们曾为人们带来财富,也给大山留下深深伤疤,酿出落石、扬尘、泥石流等生态苦果。进入新世纪,本市陆续关停矿山,相继开展生态修复。 为山,再造秀美山川。近年来,总共有285个废弃矿山项目开展了生态修复。治理之后,山体稳住了,植被恢复了,溪涧河流也变清澈了。村民们不再为随时可能滚落的山石而提心吊胆,京华大地的生态家底也更加厚实。
经过矿山生态修复,丰台大灰厂、门头沟大台地区、房山史家营等矿区变得五彩斑斓。特约摄影 庞铮铮 关停矿山补生态欠账 全长130公里,108国道宛如缎带藏在秀丽山林之间。越往山里走,一幅青山绿水图便悠悠展开,摇下车窗,林木清香扑面而来。 “以前进山,可不敢开窗。”老司机刘师傅说,过去20年,他每周至少进山一次,走的就是108国道。这条国道穿行的门头沟、房山,曾是本市最重要的煤炭和建材产地。 在京郊,分布着煤、铁、石灰岩、白云岩以及各种有色金属等67个矿种,矿业开发亦有上千年历史。在门头沟龙泉务的辽代磁窑炉膛内,发现了大量灰渣和未燃尽的煤核。延庆大庄科的铁矿冶炼厂是辽代官方的兵工厂。平谷的大金山,金矿挖采史可追溯至唐代。故宫、颐和园、天坛、十三陵等皇家建筑,其所用的上好汉白玉均取自房山大石窝。 新中国成立后,发展能源产业和重工业是当务之急。1952年,本市为加强采矿管理而专门设京西矿区,成为最早设立的远郊区县,门头沟、房山、良乡一带皆划入其中,可见当年“京城火盆”地位之高。 改革开放初期,国家和人民的钱袋子都不富裕,因此,鼓励民间采矿曾经是一项国家政策,甚至一度提出“有水快流”的矿产开采思路。国家、集体、个人一起上,把埋在地下的宝贝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。 就拿房山来说,在1999年以前,煤矿、建材等资源型产业曾经占全区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二,从事相关产业的农民多达10万人。 千军万马,齐采快挖。大山被一锹一锨掘出了巷道,人们的腰包一天比一天鼓。“那年头,真的是‘炮声一响,黄金万两’。”李玉泉曾在108国道旁拥有30亩煤厂,规模不大,每年10万吨的吞吐量,“挣个百十万没问题。” 不可否认,矿产的开发利用曾为北京城市建设和山区经济发展做出过一定贡献。到上世纪80年代,全市矿山总数达到了2300多个,分布在多个山区县。 然而,城市在度过快速发展期之后,开矿带来的生态苦果开始显露。在粉尘飘飞的矿区,路是黑的,树是灰的,水是脏的,就连在村里跑闹的孩子,脸上也总是黑乎乎的。“鸟飞过门头沟,都会被染黑。”一位门头沟籍作家这样写道。 山,真的不能再挖了! 2001年,中央财政设立矿山地质环境专项资金,对历史遗留的矿山地质环境问题进行治理。2005年,本市开始实行城市功能分区,门头沟、怀柔、平谷、密云、延庆以及房山、昌平的部分山区被定位为“生态涵养区”,是京城的绿色屏障。当年的城市总规中还明确提出,应逐步减少固体矿产开采。 炮声隆隆的山头,在世纪之初的那些年渐次安静下来。痛定思痛,壮士断腕,至今共有800多个矿山被关停。 老矿区转型为生态区,首先要补上历史的生态欠账。于是,一场场为山疗伤的行动也自那时启动了。 固定山体防治地质灾害 连年开采,矿山已面目全非。 2005年,房山河北镇的红坨山关矿。“开矿十年,山头被挖的只剩一半了。”村里的老人至今仍记得红坨山惨状:开挖的一侧山体足有十层楼高,几乎寸草不生。拂去表面的薄土,便可清晰看到页岩肌理。 大山满目疮痍。但与之相比更可怕的是,废弃矿山潜藏着极大的地质灾害风险。 挖矿改变了当地的地形地貌:地上,山体松动;地下,出现采空区。地形地貌的改变可能引发一连串灾害,比如崩塌、滑坡、塌方、泥石流等。 这些隐患在煤炭矿山尤为严重,原因在于随意在山间堆放的煤矸石——一种采煤、洗煤时产生的废弃黑灰色岩石。 房山国土分局实地踏勘曹家坊村时发现,数十年开采,导致上百万吨煤矸石堆积在半山腰。起风时,阵阵黑烟扬起,下雨时,道道黑水横流,随时可能出现的泥石流更是威胁着山脚下数百名村民的生命安全! 关矿后,曹家坊在2011年启动泥石流沟治理,治理面积近2000亩。乱七八糟的山沟沟被梳理成了由急至缓的行洪河道,国土部门和史家营乡共同设置了9道拦挡坝、2道导流墙、15道截排水沟,60.5万立方米沟内固体物也被妥善固定。“哪怕真的出现泥石流,坝体也能挡住巨石和大部分煤矸石,冲到山下村边的洪水威力自然会小很多,对村民的威胁也随之减小了。”史家营乡相关负责人说。 果然,在2012年的“7·21”特大暴雨中,曹家坊山下的几个村庄全部保住,没有人员伤亡。 如果把固定山体、消除隐患比作矿山“急救”,那么接下来,便是更为艰难、更加重要的“根治”手段——生态修复。 凡亲眼见过矿山的人,目睹着惨白崖壁、满地乱石,无不感叹修复之难。 难在哪儿呢?矿山大多地处远郊,本就土地贫瘠,缺肥少水。“特别是搞石灰岩、白云岩等露天矿种的开采时,矿主需要做的头一件事儿,就是把山上的植被砍秃。”市规自委国土空间生态修复处相关负责人说,年年月月如此,土壤越来越薄,甚至直接露出嶙峋怪石,植物很难落地生根。 矿山复绿,再难也得干下去!因为山区是京城的天然生态屏障,它孕育着数百条溪流以及大小88座水库。只有绿染青山,植物根系方能如大手般牢牢抓住泥土,防止水土流失,保清水下山、净水进城。 “当时,矿山的生态修复在北京是个新探索。但在矿产开发较早的发达国家、中国南方以及一些矿业大省,已经有可供借鉴的先行经验。”该负责人回忆说,当时,本市分几批选派专业人员,赴四川、贵州、云南等地取经,“和南方相比,北京的地势、气候都有差异,所以除了学习和借鉴,还得因地制宜开展创新。” 学成归来,他们能否点石成绿呢?
|